“耕”春
春不耕,秋無望。農(nóng)家更有諺,苦耕春前片片土,笑采秋后粒粒珠。一年之際在于春,對于老農(nóng)來講,春雨往往“貴如油”。這不,仨月只有零星雨滴落下,剛過驚蟄,一場透墑大雨及時而至,東江兩岸盡顯鐵犁牛耕的身影。且逢春夜喜雨,正好讀書。當讀到唐柳宗元的《首春逢耕者》“農(nóng)事誠素務,羈囚阻平生。故池想蕪沒,遺畝當榛荊……眷然撫耒耜,回首煙云橫”,心下感觸不已。想起以前在老家時,每年跟父親“耕”春的歲月。
那時剛參加工作不久,尚在縣城里工作。一次春日周末,我急急地趕回家,家門口那塊熟悉的菜園,透著新翻泥土的氣息,父親正在躬耕,見我回來,他挺高興。
回家總讓人感念自己的人生,心底常抱怨自己像個涂鴉的小孩把自己人生的畫卷涂得潦草無章,卻又不可能找到橡皮把它擦去重新來畫。當時雖然年齡不大,也到了關閉心靈窗戶從不輕易示人的年齡,害怕人家把孤獨與脆弱見了,尤其是見到臉朝黃土背朝天耕作的父親,更是如此。于是父子相見無言。
然而父訓就在無言中開始,父親扔給我一條扁擔,讓我?guī)退ヌ艏S整地。一擔糞上肩,肩膀生疼,跌跌撞撞往前走,半途中想換肩又未找到歇處,只好呲牙裂嘴挑到田里,來回幾趟,已是粗氣直喘,渾身發(fā)軟;并苕是細活,整田、掏溝、放苕種、淋糞、蓋火土、掩細土,而后蓋上薄膜,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父親都一絲不茍,他把播種的希望和收獲的喜悅全部融進了他腳下的這片土地。
干完所有程序,已是日薄西山,父親還不忘最后修邊,我勸他別太細心了,可他卻這樣說,“你糊弄了莊稼,到時候莊稼就會糊弄你!”我的心頭禁不住一顫,是啊!一分耕耘一分收獲,對待工作我不是不止一次地 “糊弄”過么。
田埂上,夕陽把我和父親的影子拉得很長,父親的話也多了起來,算著田里摸爬滾打的日子,算著田里頭很少的收入,還有那勞動的艱辛……那時那刻,我陷入了沉思:想一想工作,想一想懶散,有時候自己竟在不覺中忘記了一些最明白不過的道理,人生苦短,假如來一個人生倒計時,我還剩多少光陰!
月白風清,山巒寂寥,老家之夜我輾轉難眠,又想起父親的話,秧苗都是從一粒的谷種開始,到了下水田的時候,就要把握春氣,秧苗插入水田后,就要開始用功了,要讓水田的水恰恰好,什么時候要施肥,什么時候要放水,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用心來耕耘……如有一個聲音在身邊傳來,人生,把握光陰,如耕春田。每一個人的心田不也就是這樣嗎?人人當如農(nóng)人,宜用心耕耘心中的那方心田。春的氣象,要永遠留住在我們的心里,心中那方心田要時時耕、事事耕。于是后來,我與父親就了一個約定:每年春耕都要幫他干一天農(nóng)活。
如今春依舊,“耕”春的歲月已不再來。我常年漂泊在外,父親也跟鄉(xiāng)人遠涉江浙務工。想起千里之外的老家,桃紅梨白漸次開放,家鄉(xiāng)老農(nóng)把吆喝灑向田野,正是春種大好時節(jié),只是再也不見爺兒倆田頭“耕”春的身影。
張 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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