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林是一場夢
作者:吳聚平
竹林是一場夢。夜深人靜時,世界靜止了,像是起著風(fēng),屋后的那一叢竹東擺西搖,發(fā)出裂帛的聲響。風(fēng)夾著竹林的聲響越來越大,而屋里是溫暖安定,人們的鼾聲此起彼伏。在颯颯風(fēng)聲中,竹林曼舞起來,似在輕聲交談,竹葉交接,竹殼剝落,整個黑夜也跟著顫動起來。黑暗中醒著的孩子聽見了這一切,關(guān)于一棵竹子與另一棵竹子的相愛,關(guān)于一叢竹林的秘密,它們肆意地交談嬉笑……
第二天醒來,我早已忘了昨夜的夢,踏著露珠,從竹叢下過,去往小學(xué)堂。竹林中一片靜謐,偶爾有風(fēng)吹來,也只是飄落幾片竹葉。昨天夜里的熱鬧消退了,在白天里,它們有另一副面孔,把世界讓給了更廣大的生動與熱鬧。人們一天到晚,悄無聲息地從竹林下經(jīng)過,但誰也不會格外關(guān)注這叢竹子。
與小伙伴們捉迷藏,我喜歡往竹林中跑,讓他們怎么也找不到。我用竹殼蓋住腦袋,擠進(jìn)竹子最密集的根部,成為另一棵“竹子”。我屏住呼吸等待,聞到一股竹青味,這時恍惚又聽到了昨夜里竹子們交談的聲音。有一兩次不知做錯了什么事,大人要追過來,我也是跑往竹林中的同一個地方躲藏起來。
夏日的午后,與三五個孩子擠進(jìn)竹叢深處扮起過家家,竹青色的小蛇不知從哪里蜿蜒而出,冷不防嚇人一跳。到了秋天,竹林蕭颯起來,每天早上,旁邊的田土上便落滿了亮白的竹殼。祖母帶著我,用籮箕把竹殼一堆堆搬回去,放進(jìn)灶房中作引火的材料。
寧可食無肉,不可居無竹。竹子在村莊,是實(shí)用的,這實(shí)用不是直白奉獻(xiàn),卻是很巧妙地融入人們的生活。
夏日,竹林投下一片陰影,人們看到就靠過去乘涼,但大家只認(rèn)這影子的好,對竹子依然視若無睹。只有等到要尋一根趕牛鞭,一桿晾衣竿時,大家才會提起砍刀向竹林走去。
篾匠是最懂竹子的人。我站在那執(zhí)刀的老人一旁,看他如何把長竹拿住,破開,嗶啵有聲,空氣中散發(fā)出一股濃郁的竹青味。破開的竹片在他刀下游走,削開,“絲絲”有聲,竹絲像絨花一樣飄落一地。從竹片中削出一根根篾條,篾條柔韌有余,在老人手中翻飛、旋轉(zhuǎn),大約過了半盞茶工夫,一個雞籠子或是一個竹筐雛形便在他手中顯現(xiàn)出來。我常常看得入了迷。
在許多村莊里,大凡上了點(diǎn)年紀(jì)的老人,似乎都會織竹器。我有時候到老伯公家,他家屋前屋后都是竹子,他時常從竹林背回竹子擺在門前,削開的竹條放在前廳。將近80歲的伯公,眼睛也許已經(jīng)模糊,耳朵也不靈光了,他不與人打交道,只和竹子混在一起。手中的刀柄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,在竹子中游刃有余。他織出各種各樣的器具,就在門前曬幾日,再讓兒媳挑到圩上去賣。
我們家缺少這樣一位老人,大大小小的籮筐不知用過多久,舊的舊,破的破。在一個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到來之前,住鄰村的大姨夫便帶著他的竹篾刀來到我家中,坐在老屋前廳,不停歇地削竹、織籮,織了七八日,幫我們家織造出一整套嶄新的器皿,便收拾起他的篾刀回去了。
竹子順了篾匠們的刀尖,悄無聲息地深入到我們的生活中來。人們坐在一張年久的竹椅上聊天,咿呀作響,卻不會想到是坐在一棵竹上;人們用一只只竹編的籮筐,裝滿稻谷與花生,卻從來不會想到是竹子聚攏了糧食;人們把衣服或者一片碎布掛在竹竿上,不會想到是竹子撐起了遮蔽。竹子變幻出的這些用具,陪伴著人們不慌不忙地生活著。
屋后的竹林,總是先于我們迎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,金色的光爬過竹林照在屋頂上,我就醒了過來。腦海里還殘留著昨夜的夢,與竹子們的竊竊私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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