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馮志田

伏日，窗外烈日炎炎，風歇蟬噪，熱浪逼人。此刻真希望能有黑云翻墨，風撥繁弦，盡驅(qū)炎暑。雨送清涼之際，又可以享受一場聽覺盛宴。聽雨，早已是吾之所愛。

最愛聽午夜時分的雨。夢酣之際，突然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聲吵醒，啊，下雨了！心中不由一陣竊喜，夢也醒了，滿懷欣喜地聆聽著小精靈們歡快的舞步聲。“隔窗知夜雨，芭蕉先有聲”。我的窗外沒有芭蕉，自然無法體驗古人聽雨的浪漫情懷。但這玻璃卻造就了“大珠小珠落玉盤”的玲瓏境界，雨聲清脆，灑脫而悅耳，夢醒的心兒不由自主地跟著雨點跳動、飛揚，似乎所有的心緒都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，充盈內(nèi)心的只有空靈和幻想。這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。若是沙沙細雨，那就是小天使來訴說心事了。“自在飛花輕似夢，無邊絲雨細如愁。”是啊，誰沒有煩心事呢？傾聽，是另一種訴說，是別樣的慰藉。那喃喃細語彌漫在夜空中，繚繚繞繞成一個個解不開的丁香結，又恰似一首纏綿悱惻的小夜曲，深情演繹著“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”的繾綣情懷。雨聲似心聲，雨聲寂寥如斯，聽者內(nèi)心亦孤獨如斯。人與天的心境在此刻融為一體，或喜或悲，或愁或怨。

杜甫曾云：“片云頭上黑，應是雨催詩。”雨，確實是情感流露的催化劑。記得一個冬天的夜晚，我和愛人鬧別扭了，感覺特別委屈，當時恰逢下雨，我不由淚流滿面，當即寫下《冬雨》一詩（后發(fā)表于《河源晚報》）。詩中有這么幾句話：我站在窗前/聽夜雨獨舞成歌/看它如何舞成雪花的歡顏/想象一場雪的告白/能否贏得/一朵梅花的笑臉。夜雨，以她獨特的造訪方式讓我們得以宣泄?jié)M溢的幽幽情思，讓我們得以靜靜聆聽內(nèi)心的獨白，從而得以用最明凈的心潮去迎接黎明的萬丈光芒。

午夜的雨讓人欲罷不能，早晨聽雨，聽的又是另一番情懷。拉開窗簾，外面煙雨朦朧，雨響而晨愈靜，道路是濕的，花草樹木也含珠帶露，這樣的天氣不可能去跑步了，于是便找到了睡懶覺的最好理由。躺在被窩里，和著滴答滴答的雨聲，繼續(xù)做沒做完的美夢，就是什么也不想，單聽那天籟之音，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。若是確實睡不著，就去陽臺看書吧，瀟瀟雨聲絕對是最美的背景音樂。記得有一次看沈從文的《邊城》時，就是一個下雨的早晨。當時我在QQ日志里記錄下了當時情景：“就一窗煙雨，伴一簇紅花，在這個寧靜的冬晨，細細品味邊城人家。”有雨聲作伴的閱讀是何等的愜意。疲倦了，就閉上眼睛，細細聆聽大自然的話語吧。那一刻，花香傳遞著世間的美好，鳥語傳遞著溫馨的問候。有雨聲相伴的遐想，實在是妙不可言。

愛雨，當久晴雨不至時，內(nèi)心是焦慮不安的。記得2021年，由于干旱少雨，萬綠湖水位下降，居民的飲水和農(nóng)作物的灌溉都受到影響。為此，我寫下了《祈雨》一詩：土白堅如石，河干苦若丘。三更爭細水，拂曉守田頭。槁木思膏澤，平原盼綠洲。龍王何日至，且解布衣愁。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，果然下雨了。那天的雨聲酣暢淋漓，痛快肆意，比杜甫的《春夜喜雨》還讓人歡喜，這場及時雨也是我聽過的最美的雨。后來天公繼續(xù)作美，萬綠湖終于又恢復了它盈盈的豐姿。

近幾年尤其喜歡讀蔣捷的《虞美人·聽雨》，詩人用了一輩子時間來聽雨，從“少年聽雨歌樓上”到“壯年聽雨客舟中”，再至“而今聽雨僧廬下”，走過了大半輩子的詞人，終悟得：“悲歡離合總無情。一任階前，點滴到天明”。這些許的無奈和前人蘇軾“一蓑煙雨任平生”的瀟灑都是詩人對人生的大徹大悟。是啊，聽雨，聽的是人生況味，聽的是對人生意義的完美詮釋，聽的是世間最有力的心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