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給母親梳頭

天氣漸冷,有時半夜醒來,會猛然想起母親。那種想念,在黑夜里蔓延,就像放電影一樣久久不能平靜。

母親已年近八十,身體佝僂,滿頭白發(fā)。我總覺得,她那瘦小的身體,承載的是一生的辛苦,那滿頭的白發(fā),散發(fā)的是慈愛的光輝。

母親年輕的時候,正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大集體時期,條件艱苦,缺吃少穿,充滿艱辛。村里的勞力,不分男女,都得出工。每天,母親早早就得起床料理家務(wù),隨著隊長出工的哨聲,母親臉都顧不得洗,同男勞力們一樣奔赴田野,挖地、修渠、修水庫……每天黃昏,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,臉上布滿塵土,頭上散著草屑,迎接她的是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大堆的家務(wù)。她先抱上柴草做飯,柴草發(fā)濕,點燃后,房屋隨即被濃煙遮蔽,母親便也被吞沒在濃煙里。做好飯,父親和我們一起吃飯,母親再忙著喂養(yǎng)家畜,等到母親吃飯時,大多數(shù)情況下,就只剩下殘羹冷飯了。這樣繁忙的生活,不是三天五天,而是直到我們成家立業(yè),而這時,母親也老了。那些年里,母親無暇愛惜自己,她幾乎都不照鏡子,更談不上對美的追求。在我的記憶中,她的梳洗是簡單的,梳子蘸著水,在頭上梳幾下,就算是梳頭了。所以,她的頭發(fā),總是凌亂的,瑟瑟如秋后的枯草。

日子在一天天逝去,母親在一天天衰老,直到滿頭白發(fā)。

我參加工作后,幾乎每次回家,都能看到母親在巷口等待的身影。首先看見的就是母親的白發(fā),風(fēng)起處,吹動母親前額的白發(fā),徐徐飄拂,我總覺得那就是一面召喚的旗幟,在召喚著兒女的回歸。

臘月初八,是母親的生日,那一天天氣晴好。母親搬一把凳子,坐在場院里曬太陽。她瞇著眼,好像院中忙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(guān),她把自己“陷入”一種寂靜之中。她的滿頭白發(fā),在陽光下發(fā)著光,泛出一種銀白色的寧靜,釋放著一種篤定的禪意。

我和母親最溫馨的時光,就是在自家的場院里我給母親梳頭。母親稀疏的白發(fā)披散開來,我用手和梳子一下一下地捋著、梳著,動作輕柔緩慢,有太多往事浮現(xiàn)。我和母親就這樣閑聊著,被慈祥而溫暖的冬陽照耀著。母親銀白的頭發(fā),似乎也溢出了圣潔的光輝。在梳頭的過程中,母親也將一縷頭發(fā)在手里反反復(fù)復(fù)地捋著,似乎在沉思,在回憶。她是否在想她遠逝的青春,想她嫁到村里來時的那一頭烏黑的長發(fā)?

年邁的母親,現(xiàn)在喜歡閑坐,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,沐浴在時間的光影里,嫻靜而安詳。我知道,歲月已把母親的頭發(fā)洗白,在母親的臉上留下深深的皺紋。母親的皺紋就像是一朵花,在白發(fā)里盛開。

樹欲靜而風(fēng)不止,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。幸好,母親還健在,周日回鄉(xiāng)下老家,還可以和母親一起吃飯,還可以在院子里給母親梳那一頭白發(fā)。母親在,故鄉(xiāng)便在,心里便踏實、知足、幸福。

作者:姜海霞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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