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(fēng)雨老屋,一聲嘆息
五月回鄉(xiāng),聽舅舅說,姥姥家的老屋還在,專程去看了看。
懷著一種故地重游的驚喜,更是一種瞻仰先輩創(chuàng)業(yè)歷程的敬慕,我來到了老屋前,那樣的熟悉,又是那樣的陌生。旁邊的歐式農(nóng)村建筑熠熠生輝,古舊的老屋如老牛般僵臥著,被時代遺忘在角落里。
站在屋前,我靜靜地佇立,害怕驚醒熟睡中的老屋。那屋門還如三十年前一樣,一樣的粉墻黛瓦,一樣的斑駁墻面,一樣的灰褐石板路面,甚至以前的一些標語還隱隱約約印在墻上,述說著曾經(jīng)的歷史。
臺痕上階綠,草色入簾青。老屋門前空地上,雜草一人多深,看來許久沒有人打理了。登上臺階,想進屋看看,卻不可得。姥姥一家搬走后,這房子也就易主了,新主人常年在外打工,大門當(dāng)然也是緊鎖。從小小的木格窗戶向里張望,房間里暗暗的,隱約看到屋里東一堆西一堆放著各式雜物。
這老屋由泥磚砌成,建于上世紀六十年代。姥姥一家搬到村里落戶時,在全村是獨姓,常受人欺負,蓋房亦是如此。那年代蓋房多是互助形式,姥爺幫了村里很多人家蓋房,可是到了自家蓋房,他們都不愿意來。姥爺只好召集自家六口人動手蓋房,其中有四個孩子,最大的不足12 歲。畢竟人手不夠,一次正砌磚時,地基不牢的一面墻瞬間倒塌,把躲閃不及的母親埋進土堆里。一家人哭喊著,七手八腳把母親扒了出來,雖滿身灰塵,然幸無恙。經(jīng)過這件事,村里人心里覺得有愧,這才眾人合力把三間土坯房蓋起來。這件事,一生為人和善的姥爺、姥姥在世時沒有說過,我還是從母親的只言片語中知道的。那個年代每家每戶過得都不容易,然而貧窮并不是最可怕的,最可怕的是窮困得連做人的良知都沒有了。
老房前面是一方水塘。如今雖是水塘,里面水卻沒有多少,倒長了一些郁郁蔥蔥的水草,幾頭老牛懶散地臥在水里閉目養(yǎng)神。然而在三十年前,這水塘卻是滿滿的,更是村里伙伴里的樂園。記得小時候每年跟著母親到姥姥家省親的時候,鄰家?guī)讉孩子便湊在一起,趁大人們睡午覺的那一陣子,偷偷地溜出去,到水塘邊的柳樹上捉知了。午后的太陽是毒辣辣的,塘邊也很少有人,只有知了在拼命地吼叫,對我們來說,那是天底下最美妙的音樂了。當(dāng)然,有時熱得受不了,也會脫光衣服,跳下池塘,幾個小孩相互追逐,打起水仗。整個池塘充斥了孩子們的吵鬧聲、撲騰的水聲,給寧靜的午后增添了一分生氣。
那時,房子前面還有一條大路,旁邊就是自家的曬谷場,稍遠處就是一大片水田。冬天種上一些小麥、蠶豆、油菜等作物,到了春天,油菜花開后,整個地畈里一塊是碧綠,一塊是金黃,煞是好看。到清明或冬至,姥姥家總是要磨一些豆腐,我們幾個表兄弟眼羨地在旁邊看著,使勁咽著口水。當(dāng)然,豆腐腦兒好時,姥姥總不忘用碗給我們一人盛一碗,有時還放少許白糖。
歲月不經(jīng)意流失,總感嘆世事的無常,姥爺仙逝已十多年了,姥姥也去世兩年多了,他們一生為之寄托的老屋也在風(fēng)雨飄零之中。
炊煙裊裊,淚別老屋,獨自一人走在水泥村道上,周圍寂靜宛如無人跡,望著路兩旁一人多高的玉米桿子,我猛然感到后脊發(fā)涼,冷不防從玉米地竄出一只野兔,卻沒有幼時那般驚喜,反而嚇得有如驚魂一般,為這寂靜,為這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不見人影的田野,還是為了這一年年老去的老屋?
張 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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